陈锦行住了嘴,也不再拦住他,他也需要一些空间来承受陈锦时刚才承认的事实。
晚上,陈济川的旧友齐齐来到大房,沈樱提前备好了一桌酒席招待他们。
“早知道你们会来。”
“都兰,我们来看看你。”
陈锦时和陈锦行坐在一边的长凳上,静静看那一桌人谈天说地。
灯烛的光影随穿堂的风轻轻摇晃,忽明忽暗,她的脸在灯影显得里软乎乎的,谈笑声渐渐高了。
“陈锦时,你对她可以是任何情感,但唯独不能是这个,你再好好想想。”
“可我想亲吻她,我发了疯的想亲吻她!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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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樱难得从地窖里翻出了一坛陈年好酒,她平常也不爱喝酒。
但这些人聚在一起,难免要说些让人想哭的话。
“今晚整点儿?”
郑河川劝道:“都兰,我们陪着你少喝点儿吧。”
沈樱晃了晃酒坛,陶土封口被她指尖轻轻一扣就松了,醇厚的酒香漫出来,她笑了笑:“这是将军生前最喜欢喝的酒,这坛还是我跟他一起埋的,你们来了正好一起喝。”
话才刚刚说到这里而已,郑河川喉头已经哽咽,别过脸去偷偷抹了把脸。
酒液入盏,琥珀色的光在烛火下晃。
杯沿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
酒液辛辣,滑过喉咙时,那些压在心底的委屈、思念,还有这两年强撑着这个家的那股气,忽然就软了下来。
郑河川看着她咂嘴:“都兰,你辛苦了。”
沈樱端起酒杯,对着满桌人举了举:“是我应该多谢各位照拂我父兄。”
她家虽世代游牧,可边疆多战事,身为医者,总是不好自保的。
“你放心吧,你家里人我们都罩着呢。”
“第二杯,”她看向陈锦时和陈锦行,目光温柔得像水,“敬你们都好好的长大了,锦行事业有成,时哥儿也好好的长这么大了……”
一说到这儿,她开始哽咽起来,眼泪忍不住渗出来。
陈锦时能活到这么大,还成了举人,一想到这里,沈樱就想到将军跟前哭一场。
将军永远会安抚她,把她当小孩子一样照拂。
“还有锦云。”
陈锦云坐在另一边,吃点东西便要回去歇息了。
沈樱朝她甜甜地笑:“锦云一定要好好长大啊。”
陈锦云狠狠点头。
陈锦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陈锦时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他望着她的侧脸,她没看他,他遥遥举了举,然后喝下。
这两人白日在二房,都宣称滴酒不沾。
酒液划过陈锦时的喉舌,辣得他舌尖发麻。
沈樱转头又跟几位武将说起楼烦的旧事:“有一年冬天雪大,我家的羊群差点全部冻毙,方圆百里路全都被雪封山,我们一家人困在山里出不去,没有干草取暖,个个手都冻得跟红萝卜似的。那时我阿兄也才刚满十七,就跟现在的时哥儿一样大,背着行囊到邻村去借干草,没走三里地就陷进雪窝子里,回来时半边身子都是紫的。”
沈樱端起酒杯抿了口,酒液在舌尖漫开,带着点回甘,“我抱着最小的羊羔守在羊圈里,怕它活不下来,就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裹着它,自己又躺进羊群里取暖,天亮时人都冻得说不出话了,怀里的小羊崽子倒是还喘着气呢。”
郑河川叹道:“楼烦的冬天不是开玩笑的!再有那一只羊崽子就值两吊钱,可不得抱在怀里给它暖着嘛。”
陈锦时静静听着,目光从未离开过她。
他听她说着旧事,有时也沉沉地发笑,然后给自己灌酒。
他心想,怪不得她身上总有一股羊奶味。
那股淡淡的香,像冬日里晒过的被褥,温温软软,他总怀疑她是在羊奶里泡大的,今日才得知,那味道,是楼烦的风雪、是羊群的温热、是她敦厚外表下的柔软,一起构成的独特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