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的人都做好了时怀瑾命丧虎口的准备,谁知他竟将那老虎的尖牙拔下,紧紧握在手中,呈上去道:“启禀皇上,托皇上的福,怀瑾不辱使命,已将猛虎射杀,今献上其尖牙以为证!”
他说话的时候不住地喘着粗气,身上的血液不断往下流着,从肩胛骨往下一路落到雪地上,洇染了大片的红。
皇帝一看时怀瑾已身受重伤,双眸微眯,传唤太医为其包扎,等到了落脚点再细细诊治。
时怀瑾执拗地不肯乘坐轿辇,继续骑马走在前头,身上缠着大片的白布,洇透了的血迹也已然干涸。他却不觉得疼痛,反觉亢奋不已,想来作为时家儿郎,也算是不辱使命的,虎父无犬子,无愧于父亲时卿之名。
另一头的昭黎正在沈家喝着茶,虎口处毫无征兆地被烫了一下,滚热的茶水把她莹白的肌肤都烫红了,昭黎下意识倒吸一口冷气。
“央央?”柳噙霜见昭黎往自己手上吹气散热,便上前握住她的手,而后道:“怎的这样不小心,喝个茶还能把自己烫了?”
昭黎嘴角扯起一抹勉强的笑:“方才手抖了。”
柳噙霜刚要开口,却看见沈昭阳从门外进来,朝她摆了摆手,她识趣先出去。
“哥哥……”
沈昭阳自顾自倒了茶水,轻抿一口:“我听丫头们说,连着几日都不好好吃饭?夜里也不肯早睡,就这么一直熬着?”
昭黎负气:“饿死我算了。”
沈昭阳轻笑:“你这样,承风才离开几日,后面少说也要两个多月才能回来,他如何放心得下?”
昭黎闻言眉头微皱,转眸,满眼疑惑:“两个多月才回来是何意?”
这倒轮到沈昭阳发问了,“承风被调去巡边了,就陪在皇上身侧,这事儿你不知道?时家没人来跟你说?”
昭黎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组织了一下语言:“这倒不是时家的问题…”,她思忖了一下,“时家差人来寻我,都被我撵了出去,谁承想竟是这等要紧事…好像也没那么要紧。”
沈昭阳这次算是被自家妹妹气笑了,让她吃点苦头也好,奈何时怀瑾对这个夫人宠爱得很,唯恐她受了一点委屈。就连这次两人闹矛盾,其实也是昭黎单方面不理时怀瑾,他根本没法解释,不管什么人,但凡跟时家有关全被昭黎撵走。
沈昭阳见昭黎面色泛红,看来不担心是假,负气才是真。
“我可告诉你,皇上这次明令要承风跟着去巡边,你就没想过是什么原因吗?”
昭黎不解。
“新皇登基不过几载,根基不稳,时家功高盖主,伴君如伴虎,若你是皇帝,你会容忍这样的世家大族存在眼皮子底下吗?”
昭黎挑眉,轻哼一声:“忠臣为何不愿留着,怕是自己心里有鬼。”
“人一生追求的无非就两个字,一个‘权’一个‘利’,当一个人成为九五至尊,正是因为他知道皇权有多难得,才更要抹杀自己权力下的所有潜在威胁。时家家大业大,自开国以来繁盛至今,如今已经没了能跟时家平衡的世家大族,哪怕时老将军在皇上登基时作出那样大的贡献,也无可避免的会被忌惮,时怀瑾,就是皇上对时家下的第一刀。”
沈昭阳的话如同冰碴子密密麻麻地落到昭黎心头,刺穿血肉,一瞬间让她如坠冰窟。
见她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沈昭阳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人的一生不只有要强,夫妻之间没有对错,要的是相互包容。你年纪小,承风多包容你是正常的,但这并不代表他不需要理解,有些事情没必要弄得那么清楚,更何况他心里只有你,这件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与承风自幼相识,他是什么人我最清楚,央央,不能一直都是承风哄着你,一直都是他服软,做错了事情就——”
“我没错。”昭黎打断他,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但是泛红的眼眶骗不了人。
“一定要分个对错吗?”沈昭阳轻叹口气,拿来笔墨,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字,看着像是某个地点。
“趁着白天,你自己去瞧瞧吧,你一直耿耿于怀的竹林,其实离我们家不过几十里地,要紧赶在夜深前回来,不过那里也没什么危险。”说罢,便拂袖而去。
昭黎手中搓捻着纸张,抿了抿唇,赶紧换了身劲装,将乌发用头冠束起,倒也像是一位俊俏的小公子。
昭黎虽年年念着那年的事情,便是再耿耿于怀,那时候年纪实在太小,竹林里到底有何种情形也早就记不得了。她只记得十岁上下的少年领着五六岁的小女娃在距离小竹屋不过数百米的范围内玩耍。
望津哥哥会教她识字,教她念书,也会领着她出去玩,带着她下水抓鱼逮虾。裤腿湿了是常有的事,那时候天也凉了,昭黎年岁小,冷风一吹,便染了风寒,发起高热。少年就自觉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温雁出去给她拿药,抑或是找郎中来给她看病。每每逢到此时,小女娃粉嫩嫩的手紧紧抓住少年的衣襟,冷大了他会直接将她的手揣进怀里取暖,在她手心呵气,让怀中小小的人儿能暖得快些。
最严重的一回小姑娘夜里烧得说胡话,温雁根本赶不回来,来回几十里的路程,只能将女儿托付给半大的望津。望津身旁跟着伺候的小侍卫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光景,两个孩子待在竹屋里带着一个更小的孩子。竹屋里少有烛火,一直都是开着窗,借着月光,小女娃摸索着凑到少年怀中睡下,一摸额头还是滚烫的,时间久了怕是都撑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