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闻心井仍在转动。
井底镜面缓缓升起,化作一面巨大的虚影之屏,上面浮现出无数画面:某个孩子正笑着扑向父亲,下一秒画面倒流;一本书页自动翻回首页,标题由《我说了真话所以我自由》变成《感恩圣教赐我安宁》;就连彩虹马车上的字迹也开始褪色,“今日真话免费送”渐渐扭曲成“谨遵净心训诫”。
记忆篡改,正在进行。
小满感到一阵眩晕,她猛地抓住井沿,脑海中闪过片段??外婆教她辨识谎言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柔女声反复低语:“乖孩子不说伤人的话。”她拼命摇头,咬破舌尖才守住一丝清明。
“他在抹除‘事件的意义’!”许绾怒吼,挥剑斩向空中,却只劈开一片虚无,“不是改事实,而是让人忘记这些事曾多么重要!”
沈知白闭目盘坐,轮椅自动旋转三周,椅背浮现残缺符文。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本破旧册子,封面写着《不正经法宝使用手册(草稿)》,翻开第一页,赫然是手绘的放屁铃铛图样,旁边批注:“此物虽丑,胜在不要脸。”
他低声念道:“法宝第三条:当敌人讲逻辑,你就耍流氓;当敌人耍阴谋,你就掀桌子;当敌人想重写历史……你就给他编个更荒唐的开头。”
说着,他掏出一支鹅毛笔,蘸了井水,在空中写下四个大字:
**“从前有座山。”**
字一成型,竟自行跳跃起来,化作童谣节奏,在城市上空回荡: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
>庙里有个老和尚,讲着奇怪的故事??
>说有个小姑娘,摇着会放屁的铃铛,
>把梦神吓得尿裤子,还抢了他的金马桶!
荒诞至极。
可就在这一刻,那些停滞的画面微微晃动了一下。
一个小女孩原本已忘记昨夜做的梦,此刻突然咯咯笑出声:“铃铛放屁!铃铛放屁!”
一名老书生正欲烧毁自己写的忏悔录,手到半途却愣住,喃喃道:“不对……我记得,我是在梦里哭着说出来的……因为儿子临终前问我‘爹,你怕我吗?’”
记忆的裂缝,出现了。
沈知白继续写,越写越疯:
>那和尚说,教宗大人其实是个胆小鬼,
>害怕老婆骂他袜子乱扔,
>所以躲进梦里装神仙,
>结果被小姑娘揪出来打了屁股!
每一段荒唐故事落下,井水便亮一分,天空裂开一道细缝。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无意识地复述这些nonsense童谣,有的边哭边笑,有的拍桌叫绝,甚至有老兵一边骂“胡扯八道”,一边眼角含泪地跟着哼唱。
因为他们记得的不是情节,而是那种感觉??那种“原来我可以笑”的轻松。
许绾忽然明白了:“你在用‘集体胡扯’对抗‘系统洗脑’?”
“没错。”沈知白喘了口气,额角渗血,“他靠‘意义’操控世界,赋予每句话重量,让人不敢轻易开口。而我偏要用毫无意义的东西填满空间??当所有人都在讲笑话,谁还记得哪个版本才是‘正确’的历史?”
小满眼睛一亮:“就像……语言通胀?”
“聪明。”他咧嘴一笑,“当真话太贵,就让它烂大街。当他试图定义什么是‘该记住的’,我们就塞给他一万种‘不该存在的’。”
她不再犹豫,跳上马车,取出铃铛,对着井口用力一摇。
噗!噗噗!
三声响屁炸开,随即幻化成一群穿着小裤衩的云朵娃娃,手持喇叭四处奔跑,高喊:“教宗大人尿床啦!贴告示啦!”
全城哄笑。
不止南陵。
千里之外,某位正在主持净心仪式的大祭司突然停下祷词,脱口而出:“从前有座山……”然后自己先笑瘫在地。另一处禁地深处,封闭百年的密室中,一块刻满咒文的石碑竟自动崩裂,碎片拼出一行字:“我也想尿裤子。”
秩序崩塌,始于滑稽。
井中镜面彻底明亮,映出万千人间百态:农夫对牛倾诉相思,孩童向蚂蚁道歉踩疼了它,将军跪在阵亡将士碑前说“我怕死所以冲锋最慢”……这些话从未被记载,也不曾改变任何事,却在此刻汇聚成一股无声洪流,冲刷着高维空间中的规则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