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只有雷耀扬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清晰可闻。他依旧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头被彻底激怒、随时准备暴起噬人的猛兽。
而齐诗允早已彻底清醒。
虽然电话内容听得不完整,但方才那些只言片语,结合雷耀扬瞬间绷紧的身体和那几乎要凝结的冰冷杀意,已足够让她明白。
出大事了。
那个本该被牢牢锁在精神病院里的、与她和雷耀扬都有血海深仇的危险人物,竟然逃脱了!
女人的心瞬间收缩得厉害,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抓住了雷耀扬的手臂。但对方紧实有力的肌肉紧绷得像石头,温度也只比她稍高一点。
而雷耀扬,这才察觉到她的清醒和触碰。
他猛地转过头,黑暗中,眼神锐利得惊人,里面翻涌着来不及完全掩饰的震惊、暴怒以及一丝……极其罕见的、因为事态彻底脱离掌控而带来的凛然。
“Sorry,我吵醒你了。”
男人深吸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情绪,声音恢复了一丝平时的平稳,但在那平稳之下,是压抑不住的冰冷湍流。他看了眼手提荧光绿屏上的时间,又故作镇定地安慰道:
“社团的一些琐事,你继续睡。”
但这种情况,齐诗允怎么还可能睡得着?
她坐起身,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轮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
“程啸坤……逃出来了?”
她直接点破,不想再假装不知。
“雷生…”
“一个被认定重度精神病人,能从青山那种地方悄无声息地逃走,绝不简单。内部肯定有人接应,或者……外面有人早就为他铺好了路。”
凭借职业本能,齐诗允瞬间抓住了关键疑点。
雷耀扬沉默了一下,似乎惊讶于她的敏锐,但也知道事已至此瞒不过去。他轻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如果是唐大宇……”
齐诗允想起他刚才电话里提到的名字,继续分析道:
“监狱管理那么严…要真是他策划,我猜背后必定有洪兴的参与…那程啸坤现在最有可能的去处———”
听到这里,男人思维如追踪那扑街逃跑方向的指南针,笃定地说出他的想法:
“个扑街不会留在香港。”
“他逃出来,最有可能接触洪兴的人或者是他老豆的残兵,不过蒋天养也不会这么蠢,但如果程啸坤真的找上他,最大可能…这个时候已经被送他出境。”
雷耀扬语调里,有种他自己都未觉察的冰冷肃杀,这也是他立刻下令封锁离境渠道的原因。看着对方眼中那挥之不去的阴鸷和紧绷,女人压下心中的恐惧,努力宽慰道:
“既然已经布控,总会有线索。”
“他刚逃出去,人生地不熟,又要躲藏,一定没那么快能掀起风浪。你别太担心。”
她的话与其说是分析,不如说是一种无力的安慰。
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一个怀着刻骨仇恨、并且极有可能被洪兴暗中接走的程啸坤,就像一个被埋藏的定时炸弹,引爆…只是时间问题。
雷耀扬没有说话,只是反握住了她微凉的手,力道有些大,仿佛要从她这里汲取一丝冷静的力量。两人在黑暗中静静坐着,各自消化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所带来的冲击和不安。
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程啸坤确实已经离开香港。
正如雷耀扬所料,程啸坤通过唐大宇在狱中留下的隐秘联络方式,成功联系上了蒋天养安排的人。此刻,他正窝藏在一艘前往澳门的走私快艇肮脏的底舱里,随着海浪颠簸。
冰冷的咸湿空气和发动机的轰鸣包裹着他,男人如曱甴般蜷缩在黑暗中,舔舐着逃亡的惊惧。但他眼中燃烧的,唯有对雷耀扬和齐诗允那日益炽烈的、亟待喷薄的复仇毒火。
澳门纸醉金迷的霓虹,将在不久后,成为这场血腥复仇的下一个背景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