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向那座高台:“今晚,我们将举行‘启唇祭’。三十年来第一次,允许有人在这里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谁愿意说,谁就是新任守门人。”
我浑身一震。
“必须是自愿的。”老者补充,“不能代述,不能代替。必须亲口说出那句话??关于你最害怕说出的真相。”
夜幕降临,集市中央燃起一圈蓝火。那是用深海藻提炼的燃料,火焰无声,却能映照人心。参与者围坐成环,每人面前放着一小碗清水。据说,若内心仍有恐惧,水会变浑;若决心已定,水则澄明如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无人起身。
直到??
一只绿色的手爪缓缓举起。
是那只曾说出“我想被听见”的幼年哥布林。
全场寂静。
它蹒跚走上高台,在众人注视下,捧起一碗水。水纹微漾,却始终清澈。
它张开嘴,喉部肌肉剧烈收缩,像是第一次使用这具身体发声。三息之后,它终于吐出一句话,声音不大,却清晰穿透火焰:
>“我……不怕……再说一次。”
刹那间,地面震动。那层覆盖高台的黑布无风自裂,露出下方一块古老石碑,上面刻着四个大字:
**“门在口中。”**
与此同时,我胸口的蓝笔轰然碎裂,化作万千光点,洒向全场。每一粒光尘落入一人眼中,便让那人脑中封存已久的词语骤然复苏:
一位老妇颤巍巍站起,哽咽道:“我丈夫没死于疾病,他是被官府活埋的……因为我藏了一本诗集。”
一名少年紧接开口:“我喜欢的男人,不是罪。”
一个商人嘶吼:“我报税时少写了三成,不是贪,是怕多交一文就被抄家!”
一句接一句,起初小心翼翼,继而奔涌如潮。沉默集市第一次变成了喧哗的广场,而这份喧哗,竟比万籁俱寂时更具力量。
守门人含笑倒下,临终前将枯木杖交予哥布林幼崽。
“门已开启。”他说,“从此以后,不再需要守门人。因为每个人,都是门。”
黎明时分,沙暴突起。狂风卷着黄沙扑向集市,仿佛大自然也在清洗这场叛逆。但我们知道,有些东西再也无法抹去??那些说出的话,已在空气中结晶,随风飘散至远方村庄、军营、宫廷。
我和灰喙站在沙丘顶端,望着渐渐消散的人群。
“下一步呢?”他问。
我望向南方,那里,一座新的山脉轮廓隐隐浮现,云雾缭绕中似有钟声回荡。
“第六庇护所快醒了。”我说,“它不在某处,而在所有人决定不再互相欺骗的那一刻。”
灰喙笑了,从怀中取出一片羽毛??火鸟最后留下的遗物。
“那我们还得继续走。”
“当然。”我点头,将哥布林赠予的蓝笔残骸小心收起,“不过这一次,我们要带着更多人一起走。因为真正的庇护所,从不需要隐蔽。它只需要,足够多的人敢于说同一句真话。”
风更大了。
沙粒中混着纸屑,上面写着未署名的诗句。
有孩子捡起一张,大声念了出来。
声音虽小,却像一颗种子,落进了春天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