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云烽想,景帝大概是急需他去帮自己做些什么,这件事紧急、重要,且除了自己,朝中暂且无人能做。
所以景帝才会将那些本该要重点询问的事暂且抛到一边,盯着章云烽,拼命试探他的忠心。
想通了这一点,章云烽在脑海中飞速构思了措辞,顾不得额上血迹,赶忙叩首道:“臣不敢,臣当年入狱,本该处死,因陛下仁心,恕臣之罪,又赐臣将军之位,臣才得以有今日。臣对圣上只有感激,万不敢有不敬之心啊。”
景帝静静地盯着章云烽,没有说话。
偌大宫殿中再次安静了下来,章云烽感受到景帝阴鸷目光正如有实质一般,从自己的发顶刮过,脖颈后汗毛炸起,一动也不敢动。
他方才一段话,都是围绕着自己的猜想,以打消景帝顾忌,向其表示自己忠诚可用而讲这到底是他的猜想,章云烽心里打鼓,只能赌自己猜对了。
“行了,平身吧。”
不知过了多久,景帝终于开口。
看来他方才的猜测,比事实来说,错不了多少,章云烽心头一松,先谢了恩,而后慢慢站起了身。
跪得太久,他的腿已经有点麻,起身时微晃了一下,这点细微动作落到景帝眼中,让这个多心的帝王莫名其妙地心里平衡了一些——你看,不管是多年轻、多有力的人,在久跪之后,腿脚都会打颤。
而他还坐在龙椅之上,只要他想让人跪下,这人就无法起身。
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让景帝得到了满足,再开口时,语气和缓了不少:“你为何觉得那校尉背后之人与南疆异姓王遗孤有关啊?”
章云烽站稳,躬身道:“那校尉伏诛后,臣见其指尖发紫,心生疑虑,便派仵作验尸,查出其指尖之色,乃是接触毒药所致,而那毒,只有南疆才有,所以此人定与南疆有所往来。”
“且臣虽在北疆,但身边有个南疆调任而来的副将,他曾多次与臣说起南疆之事,故臣知晓南疆异姓王遗孤数年未曾露面,看似不成威胁,实则一直蠢蠢欲动,想来正在积蓄力量,意图卷土重来。”
“但自从二十五年前,陛下派人剿匪后,原来归于南疆异姓王府的士兵已经全部被剿灭,所以现在没有兵力的南疆即使想做什么,也成不了气候。而这次校尉意图撺掇臣谋反,就多次提到了臣手中有兵权,想来是异姓王遗孤看中了臣手中的军队,意图拉臣入伙。”
“故而,臣斗胆推断,这校尉身后之人,是与南疆异姓王预估脱不开干系。”
景帝听他说完这一长段,微微颔首:“确实在理。”
章云烽垂头。
景帝勾了勾唇角:“你对这校尉的提议,确实毫无动心?”
章云烽坚定:“毫无动心。”
顿了顿,章云烽道:“臣昨晚曾去家中祠堂里参拜了一次。”
景帝没想到他忽然说这个,眉头微微一蹙,点了点头:“然后呢?”
“臣见到了陛下让人做的那方牌匾,”章云烽面上一片感动之相,语气赤诚,“匾上书‘忠君尚武’,臣于是想起家中四代尚武,皆是赤胆忠心的长辈,臣身为章家后生,自然也要遵循祖训,为陛下分忧。”
“更何况臣在宫中长大,陛下于臣,深恩重于泰山,臣怎能做那乱臣贼子,寒了陛下的心?”
一声闷响,章云烽再次跪了下来,砰砰砰磕了三个头,情真意切道:“只要陛下需要,臣愿为您抛头洒血、冲锋陷阵,哪怕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殿中一片寂静,火光颤动,景帝在摇晃光影中,端详章云烽脸上神色。
章云烽毫无畏惧,只将一双包含真情的眼睛抬起,不闪不避,与景帝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