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于行宛如今十四岁,再过几月,便要及笄了,要被父母筹谋婚嫁作官场人情的年纪。
于行宛呆呆地看着他,良久,轻声说:“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奚燃扭过脸来,将她放开,继续往河流上游走去,前路渐渐出现些植被,冲破周遭原本的大片枯黄。
其时日华西照,金光遍布,一切轮廓都在之下显得柔和轻暖。连带着她原本瘦削、单薄的背影,朦胧间也变得盈润起来。
奚燃低声说,“要不是你现在用我的身体,怕你丢我的人,我才懒得跟你废话。”
于行宛被留在原地,愣了会儿,遥遥听见这话尾音,随后弯着眼睛,轻轻笑了。
她大步跑起来,向奚燃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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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全黑时,他们才堪堪到达建康城外十里亭。
于行宛要继续向前,争取赶在宵禁前进城,却被奚燃拦住。
他指了指两人身上的衣服,被太阳晒了一下午尚未干透,还挂着些细小的砂砾。
奚燃如今占着于行宛的身体,身上素衣在河水中浸了一夜,已不成样子。
他说,“你我形容如此狼狈,怎么好直接回去呢?”
再者,两人换了身体,接下来要怎么办,还没商量出个结果。
于行宛顿觉有理,小鸡啄米般点头,任凭他安排,“那我们去哪里呢?”
奚燃道:“今夜,我们暂且在城外找家客栈稍作休整。城内人多眼杂,不定谁就是你我家人的耳目,教他们发现不对就不好了。”
他想了想,怕于行宛不懂其中利害,半真半假地吓唬她:“我们身上发生了这样的怪事,讲给别人听,谁会相信呢?说不准以为我们是妖怪,或是教鬼迷了心智,闹不好要被道士烧了的。”
“从现在开始,这件事只能我们两个人知道。除了你我,谁都不要相信。就算被人看出不对来问你,你也咬死不要承认。记住了吗?”
于行宛点头如捣蒜,严阵以待道:“我记住了!谁也不说。”
奚燃很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于行宛如此听话,他一时颇有些得意。像是教出了得意门生,却不觉得是学生乖巧灵通,只全归功于夫子教得好,自顾自地在心中想:“我果真有大将风范,他日从军,或许也能挣个将军做。”
又想边关苦寒,父亲早年间的部下留守边疆,年末回京述职,在镇国公府小聚时,总要抱怨那地方鸟不拉屎,风沙漫天,一年到头连青菜叶都见不到两根。
他忖度了下自己平日的吃穿用度,果断放弃这个计划,想,便先将于行宛训成好兵罢。
于行宛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半天不言,扯了扯他的衣袖,指着不远处一家已点起灯笼的店说,“那里好像是客栈。”
她鲜少出府,只知道客栈是可以住人的地方,却未亲眼见过。
但她心思细腻,瞧见有身穿粗布短衫、侍从模样的人在门前扫地,又旁观两个挎着包袱的人相携入内,猜这家约莫就是了。
奚燃回神看她,见她所指的确是家客栈,鼓励道:“很好,你已经会主动勘察地形了!很不错!”
优秀的将领,在部下表现优异时,不会吝啬夸赞。
奚燃非常欣慰,不止对自己,也对于行宛。
满打满算,从他跳下河开始计起,两人也不过认识不到一天。
可奚燃自觉已对于行宛的秉性了如指掌,知道她心性胆怯,惯常缩在人后听指挥。眼下她竟肯主动观察四周献策,确实是很大的进步。
他很骄傲,才跟自己相处一天,于行宛已经成长了不少。
回想论语有言,“三人行,必有我师。”
二人行,也有于行宛之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