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花乍吐,脱了些稚气,又是别样的妩媚娉婷。
妆罢另拿一面小镜,前后相照。宋鼎元正卧在榻上看书,抬眼见镜中娇颜重重,笑道:“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原来是这般风景,温公诚不欺吾。”
林净和起身敛衽,狡黠的眨眨眼:“还要谢谢你的好首饰,玉蕴于山则山自灵。”
“卿芳姿国色,这也不过是略略增娇罢了。”他虚虚扶起,携着她的手出了内室,“去用饭罢!”
饭已摆好,两碗鸡丝米粥,一碟糖醋藕,一碟糟鹌鹑蛋,一盘胡麻油饼,香气腾腾,令人口内生涎。
林净和举箸大快朵颐。宋鼎元吃相优雅,因自小吃惯了佳酥美馔,又有母亲教导规矩,不可豪饮大嚼,捉羹啮骨,因而一向轻口腹之欲。此刻见她吃的香,倒也跟着多用了些。
“你家的庖厨是自京里带来的么?”她喝了口香浓的鸡丝粥,“尝着倒不似当地口味。”
他淡淡道:“母亲恐我吃不惯晋地风味,她身边的沈嬷嬷善庖厨,便拨与我到任上,打点膳食起居。”
“沈嬷嬷为人和善,做事也周到,不想还善庖食。”她低头搅动着粥羹。
“她是母亲身边极得用的,自然出挑。”顿了顿,又道,“晋地喜食面,性嗜酸,其实很合我胃口。”
她眨着眼看他,“这也是堂上的一片爱子之心了。”
他低头咬了口喷香的麻油饼,不欲再谈。林净和也不追问,一时间,气氛静默,只闻得碗箸轻碰之声。
翠莠进来,递上张柬帖:“姑娘,爽心院差人送来的。”
宋鼎元抬眼问道:“可是桐仙么?”
她拆开一看,笑吟吟道:“桐仙约我下午去爽心园小叙。”
“你两个何时这般投契了?”他笑问。
“桐仙性子爽直放达,我很喜欢。”
他点点头,又道,“自出了总督府也许久没见彝生,莫不如邀上他和君平,唤绮云伺候,大家一起乐一天罢!”
“这般也好。”她顺口问起:“怎不请梁先生呢?”
他笑容淡了几分,斜眼瞥她:“你既惦念你那一句之徒,想叙叙师生情谊,我便请了他也无妨。”
她将汤匙顿在瓷碗中,发出一声锵鸣,“我只是看你之前与他一见如故,又谈的契阔,才随口一问。怎的就惹出你这一番议论来?当初也不知是谁乱点鸳鸯,说我与梁先生是佳偶的,这会儿倒是提不得一句了。”说到委屈处,眼眶便红了起来。
宋鼎元见她真的着恼,倒有些慌乱了。又看她横眉冷对,冷艳非常,颇有些动性儿,真似小儿放纸炮,又爱又怕。
忙搁下碗箸,把椅儿掇上一步,拢起她的素手:“你瞧瞧,我只说了一句,竟招来你这许多怨怪的话儿。”
她抽回手,又扭过身子背对着他,只不做理会。
他又捱过去,陪着笑脸道:“我若知道妹妹当时属意我,我绝不说那些混账话儿的!希真入了关西布政使谢大人幕府,这会儿该已走马上任了,我不过拿话儿逗你一逗,不想倒气着你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妹妹莫要生气了。”
她睇着他,似笑非笑:“走了也好,省得有人捻酸呷醋。”
宋鼎元见她面色缓和,哈哈一笑,朝门外招招手。一个小厮忙碎步近前,这小厮生的单眉细眼,瞧着不过刚留头的年纪。
“这是来安,自小服侍我的,办事还算妥帖。日后你若有甚么跑腿的活计只管使唤他去。”宋鼎元吩咐道。
那来安也是个乖觉的,上来便双膝一弯,向着林净和磕头下拜。
“快快起来!”林净和实在看不惯这动辄就下跪的规距,忙起身道:“看着是个伶俐孩子,只是以后不要跪我了。”又吩咐红藜给了他五十个钱,来安千恩万谢,方接了退下。
宋鼎元起身理了理衣袍。又捏捏她的粉脸,柔声道:“我先去前堂勾当些公事,下午陪你同去。”
宽袍大袖的青色素缎直衣,腰间系着素银带,愈发衬的少年高朗玉资,无限风流。此刻眉眼温润的含笑看她,真如山中芝兰,松下清风一般。
她笑着点头,看那一抹颀长的青色彻底隐入垂花门。
“红藜,”她靠在椅背上,懒懒道:“屋里那些红纱帐,红罩子都撤了吧,榻上的锦垫换成竹簟。大热天的,看着就燥得慌。”
红藜应了一声,脚下却不动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的?”林净和抬眼看她。
红藜上前两步,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婢子刚去整理内室,将换下的衾褥杂物暂搁到廊下,去了趟净房。回时见着沈嬷嬷在那翻翻捡捡的不知在找甚么东西。想来有些蹊跷,故说与姑娘。”
林净和轻轻阖眼,揉着太阳穴,眉间俱是燥意。半晌,对红藜道:“来安既是自小服侍大人的,想来知道些沈嬷嬷的事。”
红藜听罢,点头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