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清听得似懂非懂,但看他专注讲解时微拧的眉心和发亮的眼睛,只觉得格外吸引人。她忽然突发奇想,扬起脸狡黠一笑:“李珮,光说不练假把式!这沙盘既然是推演,咱们来玩一局怎么样?你教我!”
李珮一愣,随即失笑:“玩?婉清,这可是…”
“我知道是军事!”林婉清打断他,下巴一扬,带着娇蛮的挑战意味,“你就说,敢不敢嘛?怕输给我这个女流之辈?”
李珮被她这激将法逗乐了,梁添成也在旁边嘿嘿直笑。李珮看了看一旁似乎也有些被吸引注意力的吴灼,又看了看眼前跃跃欲试的林婉清,心中一动,爽快应战:“好!既然林女侠有此雅兴,李某奉陪到底!你想怎么玩?”
林婉清眼珠一转,指着沙盘:“简单!你防守北平,我来进攻!看我怎么把你的…你的‘部队’打得落花流水!”她说得气势十足,却连基本规则都不懂。
李珮强忍笑意,一本正经地点头:“好!梁子,你来做裁判兼参谋,帮林‘指挥官’熟悉一下规则和兵力配置。”
梁添成乐得看热闹,连忙应下,凑到林婉清身边,开始笨拙地讲解那些代表不同兵种的小模型。
推演开始。
林婉清完全凭着感觉和一股子冲劲“调兵遣将”,常常把骑兵当步兵用,把炮兵派去正面冲锋,嘴里还念念有词:“我的铁骑从这里冲过去!呀,这里有条河?不管了,涉水过去!…我的大炮在这里架起来,轰隆隆!”
李珮则好整以暇,从容布置防线,利用地形节节阻击,偶尔还会故意卖个破绽。他一边移动旗子,一边还会笑着点评:“林指挥官用兵真是…天马行空,颇有古风啊!
,言调动“骑兵”。
李珮眉头微蹙,不得不分兵去堵截这个突如其来的、精准打在要害上的迂回攻势,原本从容的节奏被打乱了。
吴灼凝视着沙盘,目光锐利,她回想起连日来的那个人低沉的声音分析战局时的语调。
她语速平稳地继续道:“他的炮兵阵地前置,射界覆盖正面,但侧翼防护薄弱。婉清,你的炮兵不必前移,留在原地,??调整射界参数,可以尝试覆盖他刚刚调动的援军必经之路…”
“他的指挥所位置…似乎过于靠前了,??缺乏纵深防御,如果有一支小部队能渗透过去…”吴灼的手指虚点在沙盘上一个点。
她每说一句,李珮眼中的惊讶就加深一分。
这不是运气,而是清晰的、冷静的、极具威胁的战术洞察力!他甚至从她的思路和用语中,隐约感受到一种…属于更高级指挥层的老练和冷酷???他不得不全神贯注,调动兵力弥补漏洞,原本戏谑的心态彻底收起,神情变得严肃认真,甚至额角微微见汗。他竟被这位看似沉静柔弱、只关心学问的吴家大小姐,凭借寥寥数语,逼得步步后退,阵脚微乱!
林婉清看得目瞪口呆,只会机械地执行吴灼的指令。
梁添成更是张大了嘴巴,看看沙盘,又看看沉静如水的吴灼,仿佛不认识她了一般。
吴灼自己心中也充满了惊涛骇浪。她看着自己下意识移动推杆的手,听着自己口中说出的冰冷术语,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那是她拼命想摆脱、想否认的,属于砺锋堂的烙印,属于那个人的阴影。她竟在不知不觉中,用了他的方式思考。
最终,虽然因为林婉清执行时的偏差和初期劣势太大未能真正“翻盘”,但吴灼后半段的介入,无疑彻底扭转了战局,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变成了一场旗鼓相当、甚至让李珮颇感压力的激烈对抗。
推演结束。
研讨室里一片寂静。
李珮长长舒了一口气,目光复杂地看向吴灼,语气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与敬佩:“吴小姐…真没想到…您竟然…深谙此道?您这战术眼光和地形理解,简直…师从高人?令人惊叹!”他实在找不出更合适的词。
吴灼仿佛被他的话惊醒,猛地从那种沉浸的状态中抽离出来:“——是我哥哥教的。”
这句话轻飘飘地从吴灼口中说出,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寂静的水面,在众人心中激起巨大的波澜。她的脸上那份一闪而过的骄傲,迅速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那是一种意识到自己终究无法摆脱某种深刻烙印的怔忡,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对自身命运的茫然。
李珮、梁添成,连同刚刚还咋咋呼呼的林婉清,都怔住了。他们看着吴灼,这个平日里沉静得仿佛只与诗书为伴的少女,此刻却因这短短一句话,仿佛与那个远在北平、手握重权、令人敬畏的吴处长的身影重迭了起来。
李珮率先回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的震惊逐渐化为一种了然的敬佩,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原来如此……难怪!吴处长的韬略,兄弟是久仰的。今日得见吴小姐得其真传,实在是……名不虚传!”他这话既是称赞吴灼,更是对那位未曾深交却如雷贯耳的吴处长表达敬意。沙盘推演虽是小道,但其中展现出的格局、眼光和杀伐决断,绝非寻常。
,地说了一句:“吴小姐,今日领教了,佩服。”然后才转向林婉清开玩笑。
离开战术研讨室时,林婉清兴奋不已,扬起笑脸:“哼,下次我一定赢你!你得把所有的诀窍都教给我!”
“没问题!”李珮爽快答应,“随时恭候。”
离开战术研讨室时,林婉清的心情明显明媚了许多。她悄悄拉了一下吴灼的袖子,低声说:“灼灼,他认真的样子…好像更帅了,是不是?”
吴灼看着好友亮起来的眼睛,心中感慨,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