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云嗓音清脆,犹如金玉相击,在屋中回荡。
空气又冷又燥,像冰冷的火焰,进出时灼伤每个人的鼻腔、喉咙,让他们从身体内部开始凌乱。
燕家人全部退到西间,屋中腐败气味笼罩在他们头上,拉开他们和琢云的距离——他们还不能适应家庭里掌权者的交替,以及女子登台的巨大变化。
燕曜从地上爬起来,坐在脚榻上,牵住燕鸿魁衣袖,一边疼痛,一边哆嗦,两眼发直,精神恍惚,痛苦如同浪潮,把他拍倒在燕家牌匾上、灵位上。
他低声呢喃:“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没有人再哭泣,唯有孩子们失去约束,像羊群散落山间,奔的满地都是,大声喧哗,两个胆大的孩子扒拉着西间窗棱,一个说“翁翁死了”,一个说“没死,快了”。
没有一句吉利话。
两刻后,仆人从惠民局请来正在钻研针灸的林青简。
林青简见燕鸿魁双手遭受重创,喉间肿块已有桃核大小,不日即将破溃,不禁摇头,又见他四肢沉重,便取出银针,导引针灸。
施针后,林青简命弟子医官取皂荚膏,一分为二,一份配酒、百草霜,一份配牵牛子,将有酒的一份抹在喉间,有牵牛子的抹在额前、太阳穴、人中、膻中,疏通三焦、逐痰消饮。
一刻后,林青简拔去银针,燕鸿魁悠悠转醒,声音轻微的“哼”了一声,燕曜扑到他身上,涕泪横流:“爹!”
“不可烦扰病患。”
林青简话音刚落,燕夫人一把拎开燕曜,俯身看燕鸿魁。
燕鸿魁枕着瓷枕,从脖颈一直凉到脚后跟,抬眼望去,满屋都是燕家人,唯独没有琢云,举目望日——支摘窗撑开,刺的他头晕目眩。
燕曜低声啜泣,孩子们在院子里奔跑嬉戏,生死、悲喜永不相通。
“坐。。。。。。我要坐。。。。。。”
燕夫人看林青简一眼,林青简点头后,一只手插过燕鸿魁后背,一手扶住他臂膀,贴背撑他坐起。
燕鸿魁喉咙里响了一声,张口要说话,可是一张嘴,就不受控制的呛咳,喷出一口血来。
鲜血殷红,落在包着手腕的桑皮上、锦衾上。
“爹!”燕夫人再四平八稳,也惊的喊了一嗓子,燕曜连滚带爬过来,看燕鸿魁满口是血,险些魂飞魄散,只会哭。
“吐出来就好。”林青简从床边走开,走到罗汉床边,见炕几周边有细微灰尘,便没有落座,站着和燕夫人说话:“你们再请御医史冠今开方,病情有变,原方不能再用。”
史冠今是内宫御医,轻易见不到人。
燕夫人一直紧绷着身体,听闻“病情有变”,终是忍不住眼中一热,连忙抬手,用帕子压住眼泪:“多谢林太医指点。”
她付了诊金,亲自送人出门,林青简走到门边,扭头看一眼淡然而坐的琢云,心头悚然,快步跨过门槛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