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也稳了稳心神,道:“媳妇也定会约束好房下人,绝不生事。”
唯有宝玉,睁着一双清澈却迷惑的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忍不住问道:
“老祖宗,既然那北静王府不好,我们远着便是了。为何……为何要如此害怕?我们自家过自家的日子,不行么?”
贾母看着他天真未凿的模样,心中暗叹,招招手让他近前,拉了他的手,语气缓和下来,却依旧坚定:
“宝玉,你当这府门一关,就真是自家日子了?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们这样的人家,就像大河里行船,看似平稳,底下却有暗流漩涡。一步行差踏错,便是船毁人亡。”
“远离,不是怕,是‘不与之同流’。护住咱们的家,护住园子里的姐姐妹妹,让你爹爹、琏二哥他们能安稳立身,让你林妹妹、探丫头她们能安心读书作画,这便是我们当下最紧要的责任。你可明白?”
她没有讲太多大道理,只将“家”和“责任”放在了他心头。
宝玉似懂非懂,但“护住家”、“护住姐姐妹妹”这几个字,却深深印入了他心中。
他用力点了点头:“孙儿明白了。孙儿听老祖宗的。”
“好孩子。”贾母拍拍他的手,示意他站到一边。
随后,她又细细吩咐了贾政和王夫人一些内外约束的细节,尤其强调了家学子弟更需谨言慎行,不得妄议朝政。
二人皆凛然遵命。
贾母见几人皆已明白利害,便不再多言,吩咐道:“今日之言,出我口,入你等之耳,暂不可外传。”
“东府那边,珍哥儿媳妇和蓉儿那里,凤丫头你稍后去一趟,只需提醒她们日后与北静王府往来需加倍谨慎,不必深言。”
“都下去吧,凤丫头留一下。”
贾政、王夫人心事重重地告退,宝玉也行礼后默默离去。
待他们走后,贾母对王熙凤道:“凤姐儿,你立刻以府中商议庶务的名义,修书一封,用最快的渠道送往金陵给琏儿。”
“信中明言,让他务必加快整合我们在江南的所有商铺、人脉,尤其是与盐政、漕运有所关联的,形成一个能快速传递消息、洞察时局的网络。告诉他,京城风起,需眼明心亮。”
王熙凤精神一振,知道这是要用到琏二哥在外经营的能力了,连忙应下:“老祖宗放心,我回去就写,定将您的意思说明白。”
吩咐完,贾母才略显疲态地揉了揉眉心。鸳鸯适时地上前奉茶。
贾母挥挥手,让王熙凤也先去办事了。
荣禧堂内安静下来,贾母独坐片刻,低声唤道:“林之孝。”
一直侯在堂外的林之孝立刻躬身进来:“老太太有何吩咐?”
贾母目光锐利地看着他,这个经由她手提拔起来、日渐得用的管家:“之孝,我有一事,需你亲自去办,要隐秘。”
“请老太太示下。”林之孝心知事关重大,腰弯得更低。
“你手下,不是有几个机灵的,平日负责府中采买,与京城各家商铺、乃至一些皇商都有往来吗?”
贾母缓缓道,“从今日起,让他们动用一切关系,不着痕迹地打听北静王府名下的产业动向——田庄、铺面、船队。”
“尤其是近期有无大宗银钱流动,有无频繁接触江南乃至边关的商旅。记住,只探听,不干预,任何发现,直接报于我知。”
这便是要启用她暗中布下的商事耳目了。
贾府百年勋贵,虽明面上不直接经商,但暗中持股、依附的商号岂在少数?
赖大、赖升倒下后,贾母便着手梳理了这些关系,挑了些忠心可靠的,悄然织成一张信息网。
如今,正是用兵之时。
林之孝心中凛然,不敢多问,只郑重应道:“是,奴才明白。定会办得妥帖,不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