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宁看着何随月一本正经地跟牛解释缘由。
牛真的听得懂吗?
“愿意一起上去吗?”何随月的手握上牛角,一直跟绳子做对抗的水牛没有挣扎。
真的有用。
拂宁看着何随月轻巧地领着牛走过来,有一抹白自天际飞落到牛背上。
通体纯白,鹅黄色从修长的脖颈晕染至喙,竹枝一样的腿稳稳地站在牛背上。
拂宁睁大了眼睛,她认得这种不怕人的鸟儿。
牛背鹭,一种与牛共生的鹭鸟。
戴着大红花的水牛并不驱赶它,又一只牛背鹭飞到它背上歇脚。
这两只鸟毛绒绒地依偎在一起,修长的脖颈曲着互相贴面。
一场乡野之间的婚礼,迎来了一对栖身于牛背上的鹭鸟,一种玄妙的感觉在拂宁心中充盈起来。
“鸟儿送吉祥来咯!”一直看着这边的阿公笑起来,重新朝队伍前端走去。
“山神送喜来咯!大家动作轻点!”他乐呵呵大声重复。
湘西人信奉自然,也善于观察自然。
队伍越过青绿色的稻田,向村庄里走去,这一次走得更加慢且安静,生怕惊扰了站在牛背上的鸟。
戴着黄帽子的鹭鸟并不怕人,拂宁提着猫篮子盯着它们,牛背鹭脖颈上鹅黄的羽毛随着牛背的起伏抖动,在阳光下舒展。
拂宁又想画画了。
拂宁喜欢鸟,曾经也喜欢观鸟。
在封笔以前,鸟类是她画作里唯一的题材。
拂宁记得书房外栾树枝头上蹲坐的麻雀,圆圆滚滚的身子,歪头看着她。
从枝繁叶茂的春到栾树红成一片的秋,拂宁在闭塞的书房里日日悄悄看着它。
在充斥着父亲镇尺拍打桌面声音的那段记忆里,拂宁是鸟的信徒。
拂宁擅长画鸟,尤其擅长画麻雀。
17岁,模仿父亲的字迹,帮姜程签下家长知情同意书的那个夜晚,拂宁画出了她平生所画,最好的一只麻雀。
一只振翅的麻雀。
不是停靠在窗台上,而是飞向天空的麻雀。
[拂宁,你想署名什么名字呢?]她记得张关白老师是这么问她的,拿着这幅名为《惊雀》的画。
[就叫惊雀吧。]拂宁记得自己是这么回答的。
别枝惊鹊,但是是麻雀的雀。
她画麻雀,也画自己。
拂宁记得老师看了她好久,否定了她的选项。
[惊这个字不好,叫云雀吧,飞向云端的雀鸟。]
张关白老师带走了她的画。